夜幕如缓缓倾泻的墨水,将白日的喧嚣与尘埃温柔地包裹。街边的煤气路灯次第亮起,在湿润的青石板路面上投下一圈圈昏黄而朦胧的光晕。一辆黄包车轻快地穿行在逐渐熙攘起来的街道上,车轮碾过路面,发出规律的、催眠般的轻响。
莫惟明和梧惠并排坐在颠簸的后座上。两人都穿着为正式场合准备的礼服,并不极尽奢华,却与平日里的装束截然不同。虽然最终要换上“大场合专用”的衣物,但入场时也不能显得掉价,先输了面子。
车夫吆喝着,灵活地避让着行人和其他车辆。晚风带着凉意和城市特有的复杂气味:炒菜的油烟、隐约的花香,还有不知何处飘来的淡淡煤烟味,吹拂着两人的面庞。
车子正从城西向着城东驶去。风景如同缓缓拉开的卷轴,呈现出鲜明的流变。
城西低矮的、保留了旧时风貌的建筑,灰瓦白墙,飞檐翘角,偶尔可见斑驳的马头墙沉默矗立。中城区临街的店铺,则多挂着古朴的招牌或灯笼,卖着些传统吃食或日常杂货。光线昏黄,人声嘈杂,带着一种亲切的、烟火人间的暖意。
梧惠微微侧身,看着窗外掠过的熟悉景象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拿包的链条。
“也不知道,晗英到底替我挑了件什么样的礼裙。她眼光是好的,就是……”
“我那边订制的礼服,说是会送到场地。也不知道送到了没有。希望尺寸没有问题。”
黄包车继续前行,仿佛穿过一道无形的界线,周围的景致开始悄然变化。
接近东城区时,旧式的屋宇并未完全消失,但其间已掺杂了不少中西合璧的“洋楼”。墙面出现了更多的砖石结构,窗户变得更大,甚至有了些简单的西式装饰线条。店铺的招牌越发亮堂,霓虹灯开始闪烁,映照着行色匆匆、衣着也更显多样的路人。
越往东行,变化越是剧烈。
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,与黄包车擦身而过。当彻底进入千华巷的地界时,周遭的风景已焕然一新。宽阔的马路两旁,矗立着高大的西式建筑。严谨的几何线条,巨大的玻璃窗,花岗岩或水刷石的立面,在路灯和楼内透出的灯光照耀下,极尽气派。
咖啡馆、西装店、电影院……霓虹闪烁,招牌林立,勾勒出一幅繁华炫目、却也带着几分疏离感的现代图景。黄包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,汇入前往同一目的地的车流之中。周围开始出现更多装饰华丽的私人汽车和其他载客的黄包车,男男女女无不盛装打扮,预示着即将开始的夜晚将是何等的衣香鬓影。
车辆的颠簸减缓了,最终停了下来。车夫用毛巾擦了把汗,回头瓮声瓮气地道:
“先生,小姐,到了。”
莫惟明率先起身,整了整本就已经十分平整的衣襟。
他向梧惠伸出手,动作标准得如同礼仪教科书。
“干啥?”
“……”莫惟明的眼角跳了一下,“下车啊你?”
“我自己有手有脚的?”
“你可以更入乡随俗一点吗?”
“啊?这么麻烦。”
梧惠猛叹一口气,将手拍在他手上借力站起身。
她看上去轻松,但莫惟明能感觉到,她的手心似乎微微有些汗湿。
穿着笔挺制服的侍者已经迎了上来。他们认出二人,无需出示邀请函。当然,按照流程还是需要这么做的。他们需先在绯夜湾的酒楼更衣,才能到船上去。理由很简单,毕竟游轮上的空间是有限的,可不能给每个人都腾出专用的更衣室来。
进入建筑,璀璨的灯火、悠扬的乐声,以及那种属于上流社会的、混合着香水、雪茄和昂贵酒液的特殊气息,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扑面而来,瞬间将两人从黄包车的狭小空间,裹挟进了一个全